左宗棠生活的70多年(1812年至1885年,即清嘉庆十七年——光绪十一年)可以说是近代中国迅速衰落的时代,西边贼兴,东边祸连,内忧外患,加剧迭起,风雨飘摇的清王朝已是落日黄昏。还好,大清出了个左宗棠,是他,拼上一腔热血,东征西讨,左冲右突;是他,凭着过人的才智和勇毅,冲锋陷阵,靖边绥乱;还是他,挺着一身硬骨,力保国土不失,护佑国民周全,留得泱泱中华一点尊严。著名政治家基辛格在《论中国》一书中如是说:“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。”左宗棠就是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勇敢的睿智的中国人。
从康熙时期开始,新疆准噶尔部就一直是清政府的心头之患,后来历经康、雍、乾三代,屡屡侵犯清朝边界,最严重的时候其前锋甚至离京师只有三百多公里,无奈,康熙几次御驾亲征,虽然将其打败,但隐患并未根除,直到乾隆时期,才终结了和准噶尔的拉锯战,算来总共耗用了七十年光景,代价不可谓不大。也是在这一时期,沙俄趁清军陷入平叛战场无力西顾之际,发动了伊犁塔城之战,侵占了“外西北”(新疆以西,大致包括今天中亚、七河流域、伊塞克湖地区和大部分的帕米尔高原)4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。清军在俄军和叛军的双重打击下损失惨重,再加上陕甘回乱切断了内地通往新疆的通道,驻防在新疆的清军最后只得困守巴里坤、古城、哈密等少数据点,等待局势的变化,而各路叛军之后又为了新疆的控制权而互相攻伐,整个天山南北到处都是战斗,到处都是鲜血和白骨。面对沙俄的南下,英国人采取自己的“看家本领”——代理人战争。正好入侵新疆的阿古柏政权也在满世界寻找外援,两者一拍即合,英国人出钱出枪,阿古柏出人,计划夺取大清帝国的新疆,以新疆为屏障遏制沙俄南下的步伐,阿古柏也可以趁机过一把“新疆王”的瘾。于是,阿古柏在南疆立国称王。一时间,狼烟四起,敌寇环伺,国土被侵占,百姓被掳掠。新疆要不要收复?怎样收复?诸多天大的问题摆上了清廷议事案头。
关于收复新疆的问题,当时朝廷分为两派,海防和塞防。海防,意味着把防御的经费、人员、力量都用在东南沿海,由于两次鸦片战争早已让千疮百孔的清廷雪上加霜,谈虎色变,购舰船、置枪炮、搞洋务、防诸夷,当然是重中之重,绝不可懈怠——“新疆不复,于肢体之元气无伤,海疆不防则心腹大患愈棘……已出塞及尚未出塞各军,须略加覆减,可撤则撤,可停则停,其停撤之饷,即匀作海防之饷。”新疆既然是“肢体”,并非“心腹”,那么,无奈之下只好保而守之,其实最终是放弃。那么试问:心腹重要,难道肢体就不重要了吗?为什么不能既保心腹,又保肢体呢?回答是:不能!“只此财力,既备东南万里之海疆,又备西北万里之饷运,那是不可能完成的!”
左宗棠提出卓识远见:“东则海防,西则塞防,二者并重。”之所以坚持收复新疆,其根本目的是防备已经做大的沙俄。沙俄和中国,陆地相连,仅天山南北为其中间间隔。如果俄国以后步步蚕食,新疆全境被吞并,那么新疆必将成为俄国前进的基地,沿长城东进,蒙古草原一马平川,无险可守,敌强我弱,到时候北京恐怕都会成为边城了。所以左宗棠视新疆为西部之藩篱,竭力保之犹恐不及。理由:“我朝定鼎燕都,蒙部环卫北方,百数十年无烽燧之警……是故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,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,西北臂指相连,形势完整,自无隙可乘。若新疆不固,则蒙部不安,匪特(不仅)陕、甘、山西各边时虞侵轶,防不胜防,即直北关山,亦将无晏眠之日……徙薪宜远,曲突宜先,尤不可不豫为绸缪者也。”他认为“若此时即拟停兵节饷,自撤藩篱,则我退寸,而寇进尺”,(《遵旨统筹全局折》)收复新疆,势在必行。在左宗棠看来,塞防和海防就是清朝保护身体的两条胳膊,西北塞防这条胳膊由蒙古、新疆、陕甘组成,臂指相连,形势完整,缺一不可。如果弃守新疆,那么蒙部就不安,陕、甘、晋就成了边境前线,防不胜防,那么京畿的安全也就没有保障了。
争论得很激烈,双方各执一词,互不相让,鉴于塞防派的据理力争,清廷有了清醒的认识,意识到了丢弃新疆的后果以及由此产生的责任:“今则内外蒙古皆臣仆,倘西寇数年不剿,养成强大,无论坏关而入陕甘,内地皆震,即窜入北路,蒙古诸部落即将扣关内徙,则京师之肩背坏,彼时海防益急,两面受敌,何以御之?”最终下了决心,下达了出兵新疆的指令。
论争暂息,可现实问题依然如山。左宗棠统兵西征收复新疆时,国库空虚不能如额拨款,各省“协饷”,款难到位。被逼无奈的左宗棠,只好说服清政府,准许他筹借洋款。不少朝臣、督抚大员极力反对、攻击、讥讽,甚至谩骂,说借钱打仗不合算,是“饮鸩止渴”。可想而知,左宗棠肩上压力山大。当时在军队、装备、粮饷、运输等方面,面临重重困难。而敌人阿古柏的军队装备优良,背后有强国全力支持,敌强我弱,除军事风险极大外,更有极端险恶的政治风险——如果西征失败,政敌必然会落井下石,群起攻之;清政府会把他当替罪羊,他将死无葬身之地,等待他的将是罪及身家,万劫不复。对此,左宗棠心知肚明,但是,他要报效国家,早就有了以身许国的思想准备。他以垂暮之年挺身而出,毅然承担了收复新疆的重任。他在家书中写道:“西事无可恃之人,我断无推卸之理,不得不一力承当。”为了收回伊犁,他以六十九岁高龄的带病之躯,冒着盛夏酷热“载棺入疆”,誓与沙俄决一死战。
当此之朝,当此之时,当此之势,只有左宗棠这样的大战略家,才有这样长远的战略眼光和胆略决心。
治国分贤愚,格局有大小,见识别高下,执行力更是强弱立判。左宗棠极力主张海塞并重,确实格局远大,思虑缜密,棋高一着,略胜一筹。他的正确主张和英雄行为保障了西北及京师的安全,也为我们留下了美丽富饶的新疆,当然更是为中华民族造福千秋。
于是,又想起一位历史学者的警语:如若不是左宗棠当年的深谋远虑和拼死一搏,嘉峪关也许就是现代中国的西端国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