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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

——写在时光褶皱里的惊鸿一瞥

● 石鑫

若将人生比作一卷素宣,那些猝不及防的惊艳,便是墨色未干时泼洒的朱砂,既惊艳了岁月,又灼伤了目光。年少时总以为,世间最美的风景是水到渠成的相逢,后来才明白,最刻骨铭心的往往是惊鸿一瞥的邂逅。那些太过耀眼的存在,像流星划过夜空,刹那间照亮整个生命的苍穹,却也留下永恒的暗影——从此,寻常的星子再难入眼,平淡的岁月亦难再惊心。

李清照笔下的少女情怀,是“和羞走,倚门回首,却把青梅嗅”的含蓄,是未及言说的悸动在青石板上轻轻叩响的回声。然而,若初见是一场盛大的献祭,惊艳之人便如同祭坛上燃烧的沉香,以燎原之势焚尽所有克制与分寸。西楚霸王与虞姬的初遇,是剑锋与琵琶的碰撞,是铁血与柔情的交织。她一袭红衣踏歌而来,他以天下为聘,却最终在乌江畔用虞姬的泪与血,浇灌出一朵永不凋零的绝唱。这般惊艳,是命运馈赠的蜜糖,亦是裹着毒药的匕首——它让余生所有的相遇都沦为将就,让所有重逢都成为对初见的拙劣模仿。

人们常说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,却鲜少有人追问:为何初见总令人心碎?或许因为初见的纯粹,恰似清晨花瓣上的露珠,折射出整个世界的美好,却又在触碰的瞬间破碎。纳兰性德在《木兰花·拟古决绝词柬友》中写下“等闲变却故人心”,实则是将初见的永恒与现实的无常对立,让那份惊艳成为刺向岁月的利刃。

太惊艳的人,是命运埋下的伏笔,也是灵魂深处永不愈合的伤口。杨绛先生在《我们仨》中回忆钱钟书,用“最贤的妻,最才的女”道尽相濡以沫的深情,却也坦言:“我们失散了,家就没有了。”这份遗憾的珍贵,在于它让平凡的日子有了重量——当惊艳成为回忆,生命便不得不在残缺中寻找圆满。就像《红楼梦》中的黛玉,她的惊才绝艳注定与宝玉的痴情错位,最终化作葬花词中的一缕香魂,提醒世人:极致的美好,往往与遗憾共生。

然而,惊艳的代价不仅是遗憾。那些过早降临的璀璨,会让人在往后的岁月里反复叩问:若不曾遇见,人生是否会更轻盈?《白日梦我》中写道:“所有的遗憾和错过相比,都是一种幸运。”或许,惊艳的本质是一场灵魂的淬炼——它让人在疼痛中学会与不完美和解,在破碎里拼凑出更完整的自己。正如敦煌壁画历经千年风沙,斑驳的裂痕反而成就了永恒的美。

面对惊艳的虚无性,有人选择沉溺,有人选择突围。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,以江山为祭品,换来的却是一个王朝的黄昏;而杨绛在丧夫失女之痛中写下《我们仨》,将生命的残缺淬炼成文字的琥珀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,揭示了惊艳的双重性:它既是毒药,亦是解药。

或许,真正的智慧在于与惊艳保持距离。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”的淡泊,苏轼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豁达,皆是对生命极致之美的另一种回应。他们并非不曾遇见惊艳,而是在惊艳的余烬中,点燃了内心的烛火。就像茶道中的“侘寂”,在残缺与朴素中,寻得超越圆满的安宁。

若说惊艳是命运的馈赠,那么如何安放这份馈赠,便成了人生的必修课。敦煌莫高窟的画工们,将刹那的灵感凝固成千年不褪的色彩;诗人北岛在《回答》中写下“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,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”,将时代的荒诞淬炼成思想的锋芒。这些瞬间之所以能超越时空,恰是因为它们被赋予了超越性的意义。

在平凡生活中,我们亦可创造属于自己的“惊艳”。一位老匠人打磨木器的专注,孩童仰望星空时眼里的光,甚至是一片落叶飘坠的弧线,都可能成为照亮庸常的微光。正如马塞尔·普鲁斯特在《追忆似水年华》中,借一块玛德琳蛋糕唤醒整个逝去的世界——真正的惊艳,不在于事物的稀有,而在于心灵的敏感与丰盈。

人生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,恰似春日不能留住每一朵花。那些过早绽放的绚烂,终将成为记忆中的标本;而那些温柔蛰伏的相遇,则会在时光的褶皱里悄然生长。或许,生命的真谛不在于规避惊艳,而在于学会在惊艳的余烬中,种下一株木棉——让它既能在春风中热烈燃烧,亦能在秋雨里从容凋零。

最后,想起三毛的一句话:“岁月极美,在于它必然地流逝。”惊艳是岁月的馈赠,遗憾亦是生命的勋章。当我们学会以平常心观照极致的美,以豁达胸襟包容无常的痛,那些惊鸿一瞥的瞬间,终将成为照亮人生暗夜的星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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