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方会萍
这里的风总是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,像莽撞的不速之客,又似阔别重逢的亲人,让人难以掌控情绪,不得不对它另眼相看。昨夜,我还沉浸在“库木塔格沙漠之夜”那旖旎星空的浪漫之中,殊不知,脚下的塔克拉玛干沙漠,早已在暗中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沙尘暴。
5月2日清晨,天空澄明,星星点点的雨率性洒落。在难得降雨的新疆吐鲁番,漫步雨中本应是件惬意之事。于是,我索性收起雨伞,悠然地在雨幕中前行,尽情享受着被雨水淋湿的畅快。路上的行人似乎与我有着同样的心境,一位男士从我身旁走过,T恤后背早已湿透,却依旧不紧不慢,从容地走着。路旁的槐树,枝叶上挂满晨露,这久违的甘霖,让它们以愈发葱郁的绿和挺拔的姿态,诉说着独特的欣喜。我踱步到院里,去看望那些刚刚结上果子的核桃树,它们宛如抱着新生婴儿,正接受着这场酣畅淋漓的雨的洗礼。
午饭后小憩,爱人的电话将我唤醒:“沙尘暴来了,赶紧关好门窗!”我倚窗远眺,只见西北面地平线上,沙尘如奔腾的马群裹挟着尘土快速向北移动。刹那间,天地间一片浑浊,狂风呼啸,飞沙走石,大风所到之处,声响惊天动地。转眼间,远处的亭台楼阁、路旁的树木、行走的车辆都消失在漫天沙尘之中。我虽紧闭门窗,可风却无孔不入,仿佛使出浑身解数要从玻璃缝隙中挤进来;我反锁屋门,一阵风灌入门缝,发出阵阵恐怖的敲击声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真的有人在敲门,原来是爱人顶着风沙下班回来了。再望向窗外,沙尘暴似乎已悄然远去。此时,天空湛蓝,残阳如血,天地间重归空灵寂静。
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,不仅震撼了我的感官,更让我开始关注它在更大范围的肆虐。打开网络,库木塔格大漠西南的敦煌鸣沙山已成沙暴漩涡,数万人期待的星空晚会在黄沙中化作泡影;翻看朋友圈,“五一”西行的游客们或惊叹“千里黄云白日曛”的雄浑,或调侃行至沙海处,坐看风起时的无奈。这些戏谑背后,藏着人类对自然力量最本能的敬畏。
在这场自然的警示面前,总有一群人选择逆风而行。前些日子与老家的弟弟微信时,他正在嘉峪关国家湿地种植梭梭与芦苇。“沙土留不住水,去年种的苗大半没熬过冬天。”他的话语里满是惋惜,却又坚定道:“但只要接着种,总有扎根的那天。”
沙尘暴是地球生态失衡的呜咽,而治沙人用行动在书写答案。从巴丹吉林到塔克拉玛干,无数年轻的治沙人将青春埋进黄沙;内蒙古以路为轴,用“以工代赈”筑起移动长城;新疆塔克拉玛干边缘,光伏板与梭梭林共生,工程固沙与生物修复双管齐下。截至目前,我国已治理2033万公顷沙化土地,相当于16个北京的面积,53%的可治理区域重披绿装。胡杨、沙棘等耐旱植物在科学养护下,成活率稳定在70%左右,这些数字背后,是治沙技术的迭代,更是生命对荒漠的倔强突围。
这场与风沙的持久战,任重道远。但我相信,当每一个普通人开始珍视脚下的土地,当每一位治沙人手中的树苗终成森林,“日出江花红胜火,春来江水绿如蓝”的盛景,终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。或许下一个五月,我们能在风沙中,看到更多破土而出的绿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