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杨立国
天刚刚亮,窗外漫过一声声布谷啼鸣。那声音清脆悦耳,像吸满了晨露温润饱满。我翻起了身,打开窗户,一阵沁着丁香花的空气满窗户扑进来。小区院子里到处开放的白色的紫色的丁香花经过一夜的酝酿,已经掺和到了空气中,浓得化不开,此刻正裹着布谷声往鼻子里钻。使人不由得深吸几口气,让花香和着清新的空气涤荡肺腑。
院里的花事正喧闹:杏花谢得急,和风吹落残红铺满青砖。桃李梨苹果次第开着,粉红洁白绛紫挤满了枝丫,倒显出墙根那丛连翘的金黄格外清亮。往年这个院子里最早开的便是连翘,它的花像一个个金黄色的小喇叭,我把它叫做迎春花。今年由于天气的原因,花开得都迟,除了杏花稍早,其他的花索性都一股脑儿扎堆在一起开放了。最招人眼的是一栋楼下那一株玉兰,以其洁白如玉的花瓣和独特的芬芳赢得了人们的喜爱,美丽和优雅成为春日的象征。有诗为证:冰肌何必饰胭脂,独抱清寒绽晚枝。若问孤高谁得似?清光凝雪月近时。
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,鸟叫声也稠密起来。院子里的几棵高大的沙枣树上,三两只褐羽布谷鸟在枝间跳跃着啄食去年秋天未落的鲜红的沙枣。边吃边互相“布谷布谷”地呼唤。想起儿时的农村,每到夏日,好多布谷鸟不知从哪儿飞到我们的家乡,一声声的“布谷布谷”响彻整个村庄,奶奶就说:“布谷鸟叫了,催着种瓜点豆呢!”宋代蔡襄的《稼村诗帖》:布谷声中雨满篱,催耕不独野人知。荷锄莫道春耘早,正是披蓑叱犊时。生动地反映了中国古代农耕文化中对自然节气的重视,体现了古人对农业生产的重视和对自然的敬畏之心。布谷鸟是杜鹃的一种,但我感觉家乡的布谷鸟不似南方的杜鹃啼血表达哀伤,倒像是田埂上的老把式,脑海中呈现一副暮春的田野景象:麦田泛起青浪,布谷声忽远忽近,父母亲拎着装有玉米种子的柳筐,应和着铁锄破土的脆响,把一粒粒玉米种在麦田空出的带状半干半湿的泥土中,就是老家所谓的带田。再过一个月左右,一颗颗破土而出的玉米苗长得和小麦苗一样高而且非常壮实。
楼下的草地上有几丛新发的苜蓿,嫩芽蜷成翡翠色的小拳头,露珠子滚在叶脉上,映着天光一闪一闪的。但实在是太少了,够不了吃一顿。往年妻子都会在这个时候的周末早晨,拿出放了一年的小铲子,和我驾车去锦玉公园或郊外很远的地方,寻着有苜蓿芽的地块,蹲下来用拇指和食指配合采掐刚冒头的苜蓿芽。这时的苜蓿芽叶芽饱满,像个胖墩墩的小孩儿。若偶尔碰到蒲公英,便用小铲子顺着根部深挖下去,一朵完整的蒲公英就被挖了下来。等到采够两个塑料袋时,人也就到了直不起腰的时候,也就打道回府了。回家后将苜蓿芽择去杂物洗干净,在开水中焯一下攥干水分,留下现吃的,把多余的分成若干份放到冰箱里冻起来,想吃时拿出来化开即可食用。苜蓿芽不仅可以凉拌,还可以包饺子,苜蓿芽包的饺子那分清香,真的是其他食物不可比拟的。
小区院子里有几株榆树,榆钱才刚鼓起青嫩的芽苞,像无数个小月亮攒在枝头,等风一吹就像翻转的小银币似的,和着布谷的调子敲打晨光。但是还没有长饱满,吃起来没有滋味。而且因为管理的原因,也不好意思登着梯子去捋榆钱。最好是到乡村里找那种又高又大的几十年的老榆树。以前的人们喜欢在房前栽种榆树,老话说得好:前榆后柳,不苦就有!榆者,余也,也寓意着富裕宽裕的意思。老家的庄子前每家都栽植有榆树,老家的人却没有吃榆钱的习惯,任凭榆钱长到干枯随风飘落也不觉可惜。妻的四爷家门口有一株百年老榆,树茎主干需两人合抱,树冠直径可达十数米,夏日浓荫遮天蔽日,是纳凉的好去处。现在也到了榆钱能吃的时候,上到树上随便砍下一枝,便可以捋下一箩筐的榆钱,除去榆钱根部的花蒂,洗干净,加入面粉,让每瓣榆钱都包裹上薄薄的一层面粉,然后上笼屉蒸熟。按家里人数取适量备用,切好葱花新韭,大油(猪油)热锅,加入备好的榆钱翻炒,霎时间,一股香味扑鼻的榆钱饭就炒好了。据说在挨饿的年代,这种食物绝对胜过珍馐御宴,放到现在,也是不可多得的美食。
下得楼来,正好碰见同院的一位大姐拎着两个塑料袋,一个装有苜蓿芽,一个装着榆钱,问是从哪儿搞的,说是早早到乡里面采的,说是要拌了面蒸麦饭——这习俗不知传了多少辈,就像布谷鸟年复一年催着春耕一样。
晌午前最后一缕布谷声消散时,云层渐渐地布满了天空。看来太阳不会很晒,正好去踏青掐苜蓿捋榆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