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谢晓红
清明必定有雨,无论天气阴晴。
一提及清明,我们的脑海里总是会第一时间闪过杜牧的诗: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”并且往往只闪念这两句,后两句早已湮没进了如潮的思绪中。纷落的雨丝、感伤的心情,成为清明的一脉基因、一份情愫,与这两个字形成一个整体,种进了我们的心海,稍一触碰便泛起涟漪。
这一天,我们加倍思念故去的亲人。“祖宗虽远,祭祀不可不诚”,一抔黄土、一叠黄纸、几块糕点、一杯清酒,把所有的思念与回忆、幸福的滋味、生活的不易,默默地向阴阳两隔的亲人倾诉。那闪烁的火苗,真就如信使,传递我们的情感,抚平伤痕与泪迹,化解心中忧郁,灰飞处,站起来,拍拍膝头的尘土,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。
这一天,我们分外感念为了我们的幸福美好生活抛头颅、洒热血的英烈。一枝黄菊、一腔敬意、几许痛惜,在素未谋面的英雄墓前久久肃立,把今日之盛世,无声地述说给他们听,也用心去感受,他们所经历的惊涛骇浪、热血峥嵘。转身时,他们的铮铮铁骨,已为我们的精神补钙。
这一天,我们就这样,以与故人对话的方式,回溯生命,重新审视生命、理解生命。这一天有慎终追远的感伤,却并没有呼天抢地的悲痛,有天阴雨落的清凉,却没有风起沙扬不识前路的混沌。这一天是心灵的过滤器、生命的加油站,因为读懂了生命,我们更加尊重生命、敬畏生命。在故人墓前,我们把思念与伤心寄存,把痛与累卸下,带着向死而生的乐观主义精神,重新出发。
对,重新出发。君还记否,杜牧笔下细雨纷纷中牧童那随手一指的天地——杏花村。那里有杏花、有酒家,也一定有青草吐绿、幸福人家。无端地觉得,杜牧笔端的这轻轻一指,是指向了700余年后汤显祖笔下的南安府清乐乡,那里“红杏深花,菖蒲浅芽。春畴渐暖年华。竹篱茅舍酒旗儿叉。雨过炊烟一缕斜。提壶叫,布谷喳。”那里“山也清,水也清,人在山阴道上行。春云处处生。”那里“雨过有人耕绿野,村村雨露桑麻”。桃花正红、杏花正开,团团簇簇的花朵,簇拥着青翠油碧的嫩芽,那是怎样的生机勃发。人们不耽于思亲的伤悲,祭奠归来,怀揣新生的希望与向上的力量,与逝者相忘于生活,积极乐观迎接将来的一切。
清明,本就是春和景明、天清气朗之意,自古便不但有祭祖怀古的礼仪,更有寻春踏青的习俗,还有劝农耕种的仪式。在这阳光和暖、吐故纳新的季节,人们礼敬祖先,是寻根,是怀旧,是对家族根源的铭记,对家族精神的传承;人们踏青赏绿,是自勉,是展望,是对春天的礼赞、对新生命力的庆祝、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《岁时百问》说:“万物生长此时,皆清洁而明净。故谓之清明。”雨丝落处,空气清新,花开正妍,新的生命蓬勃生长,自然界一派勃勃生机,我们把心头的那份哀思寄入笔端,化作前行的力量,珍惜当下,奔赴未来。
清明有雨。雨润万物而无声。